守鹤

计划第一步，是支开东瀛和新罗，能让日韩浑水摸鱼进入皇城里。

中踏出公司的那一刻，回头看一眼，公司外部竟然是隐匿在寻常酒楼后外部十分不起眼的土楼模样。

周围的人声鼎沸与喧嚣恍如隔世，他深深舒了一口气，没有浪费时间，立刻奔往城西。

城西因有西市，加之西市的贸易又极为繁盛，所以来自中南亚、东南亚以及新罗、东瀛等各国都居于西市附近的里坊馆驿里。

此时正逢四海来朝盛典之时，东瀛与新罗应该就在这里。

他到得也巧，此时的东瀛与新罗二人恰好刚从鸿胪寺回来，他们学习汉唐文化，此刻还未脱去学院的袍服。

二人皆来自大唐以东，古书称东方之海域有蓬莱仙岛，所以学习唐朝时期修仙念道也就传入了仙鹤图案。

二人均是一袭白衣，上面绣有仙鹤绫罗，远远看上去，宛若披了一袭春水，千山雪摇曳。

那一刹那的时间，像是被这清风吹迷了眼，吹落的繁花簌簌，从地上悠悠回旋枝头，绽放成姹紫嫣红的花骨朵，细水反向流，他与远处二人的记忆纷纷回涌到面前。

心中有什么寂然的轰鸣，像是某种巨大的坍塌。

 

日光灼灼其华，少年如梦中的月光。

 

白鹤少年郎，竹马并成双。

 

远处的二位少年刚刚归学手中还抱着课本，二人吵吵闹闹呈现蓬勃的生命力。

“早就说你这样不行，今日学堂上被先生骂了吧。”左侧的少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：“字不好好写，非搞什么简化，你那鬼画符谁看得懂？该！”

而站在他一旁的右侧少年发色更深一些，瞳孔是墨一般的纯黑，没有身旁的少年那般吵闹，显得安静许多。

他脸色不太好，许是被身旁的人说烦了，瞪了他一眼：“吵死了！”

“我这样写我也看得懂，要你在旁边插话？”

旁边的栗发少年扬了扬眉：“就你那一套鬼画符搬回家，要给我都嫌丢人！”

黑发少年冷哼一声，侧目瞧他：“你要是真有本事，就别学啊，别搬回家啊。”

对方扬起下巴自信满满：“我要是哪天这字学的像你一样，横竖撇捺里还参着自己的发明，我干脆别写了，自个儿发明字去吧，丢人！”

一语成谶。

可随即，栗发少年就笑了，他笑的春风绚烂：“可先生夸我了，说我写得比你好，我的字会越来越好的，说不定还能成书法大家……东瀛，你可得抓把紧了。”

这笑有多绚烂，就有多刺灼人心。

中站在那里，远远地看着，什么表情也没有。

二人你一言我一语，打打闹闹往住处走去，是东瀛先发现了不对，他似乎感觉到了远处的目光，微微愣了一下，旋即转过头来。

“哎……怎么不走了？你看什么呢？”

新罗走了两部又退了回来，他盯着东瀛瞧了两眼，好奇地随着他的视线往远处看去。

“父兄？”

 

两抹白色停在原地愣了愣，接着同时像中的方向飞过去。

中也没想到二人发现的这么快，他几乎本能地，在二人想要扑上时，往后退了几步。

“父兄！”

“父兄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二人刹住脚步，双双躬身行礼。

真的像做梦一样，中张了张嘴，欲言又止的模样。

他稳住心神，不断回想着自己以前的言行举止，而后看着眼前的二人：“今日温书，学到哪里了？”

少年们眨了眨眼，开始叽叽喳喳像中说起自己的学习进度和对书中的困惑。

中点了点头，开始细细讲起那些知识点来。

东瀛目光很亮，一刻不离地盯着他，那视线里灼灼的光令中浑身上下不自在。

在中耐心替新罗梳理完一个问题时，他忽然开口：“父兄今日，与别时不同。”

斩钉截铁的语气，不带任何疑问。

中的眼风淡淡扫过去，侧目瞧他：“哪里不一样？”

少年眸光闪了闪，漆黑的瞳孔衬着日光的灼意，他似乎愣了愣，却什么也没有说。

新罗抬起头，他眨了眨眼：“父兄今日，比平时温柔了许多。”

何止是温柔，是心思细腻举止耐心，连气质里都多了几分谦谦君子的温润。

“父兄为何会来这里？”

新罗扬起脸看着他，中侧目避开了对方的目光，“微服私访，听过没有？”

“微服私访……”新罗好奇地重复。

“难怪父兄今日穿着奇异，与往日不同。微服私访，原来如此！”

中单手成拳放于鼻下干咳一声，忽悠小朋友这种事，张口就来：“将你们明日朝拜的朝服给我，江南织绣上奏研究新的绣法，借你们岛上织造一用。还有……”

“明日上朝不必去了，随我长安城外踏青如何？”

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东瀛，仍旧目光掺杂着怀疑。

“我？”

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，这小子贼精，哪里可爱了？活脱脱一个小狼崽似的，警惕戒备完全不好忽悠。

“随朕微服踏青。”

中面不改色，立马改成了不容质疑的口吻。

这个称谓在心里翻江倒海，他终于摸索出点以前的感觉了。

当他移步室内，悬坐高堂，下面二位少年将朝服仔细整理好放在盒子里呈上时，他伸手去接东瀛的那一份。

东瀛端着木椟的手往后缩了一点，君王面前这举动算是放肆，多少带了些恃宠而骄的肆意任性在里面。

他抬头看着面容不改的中，行礼时不卑不亢问道：“父兄，臣——是谁？”

这个问题一经出口，中伸出去接盒子的手停住，他没有想到，东瀛此时已然心思繁细，警惕之心一点也不落下。

如果还不能立马入戏，对方扭头就会进宫面圣。

室内一片静默，气氛低到极点。

他端起桌上的茶细细喝了一口，再次抬起头来，龙魂萦绕于眼底，彰显君王本色。

茶盏在桌沿一掷，稳坐高堂的人低声笑了笑，“小瀛儿此话何意，是在怀疑朕么？”

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，冲对方伸过手去。

“过来。”

 

当日韩一人一个木盒子，打开的那一刻，两个人是懵的。

“……”

“啊西…… ”

这是什么年代的古董啊，还是全新做出来的，又新又古，非常的具有收藏价值了。

何止是收藏，就应该挂在博物馆里，儿时回忆，梦回千年。

如同打开的不是木椟，潘多拉魔盒似的，二人的表情异常精彩。

同样精彩的还有中的反应，他揉着眉心叹气，自己演自己，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？！

一想到自己正常行为在那二人眼里及其不正常，反而演得一出浮夸的戏码，两人反而相信了，他…他就很……

“还别说，这料子还挺高级。”

“上面的刺绣是东方艺术品。”

美俄蹲在那里，看着袍角的图案，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讨论着。

难得二人没有吵架，俄罗斯比划了一下大小，幽幽把朝服放下：“太小了，穿不上。”

……

等日韩二人怀着复杂的心情换好了着装，从门内出来的那一刻，脸上绷紧的表情有趣极了。

确实还是东方的绫罗更能衬托出东方的气质。

人靠衣装马靠鞍，二人往那一站，除却还未适应的不自在，倒也相得益彰的俊朗。

当中将刻有东瀛和新罗的入宫玉牌交给二人时，二人接过玉牌的神情皆是恍惚了一瞬。

时过境迁，沧海桑田，其间参杂着多少恩怨纠葛，都在这小小都玉牌上，那刻着都名字熟悉而陌生，恍如隔世。

中给足了他们时间准备，这种事情还是越早解决越好，以免夜长梦多。

“是等到明天还是即刻行动？”

美俄互相对视一眼，冷战时培养都默契让他们从心底抗拒任何多出一分的风险。二人均是斩钉截铁都语气：“立即行动！”

好戏即将开场。

皇城巍峨矗立，象征盛唐荣光。

这几日唐大宴四方，来往使团繁多，宵禁延迟，日韩凭借着玉牌上名字的身份，进宫面圣无需大费周章。

美俄跟在那二人身后，一路走来，左看右看。

“这是一千年前？”美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热闹景色。

来往人群偶有抬头看像他的，却也只是多看两眼继而笑着招呼生意，无人因为他的奇异相貌而大惊小怪。

俄罗斯对坊街的格局更感兴趣。当看到有一个跑腿从一处店家出来，窜得风也似的从几人身旁掠过，俄吓了一跳：“那是干什么？”

日回头看了一眼，见怪不怪：“哥，那是送外卖的。”

美也注意到了，他笑了一声：“我看这效率，比你家可高多了。”

俄：……

长安城兼容并蓄，异国人众多，这些胡人多来自北方，也有西域如波斯罗马，他与俄是两种风格的相貌，外加上生的高大俊朗，金发碧眼张扬而绚丽，引来不少姑娘的目光。

平时只有美调戏别人的份，哪轮得到别人在太岁头上动土。

而大唐的姑娘可不管，当花车上旋转摇曳的胡姬晃动一身铃铛，冲美飞来秋波，直接给他整懵了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，确实美得惊艳，不由得暗暗感叹：f**k。

是什么样的大国气度，能容纳八方的文化，什么样的胸襟情怀，异乡与本土的人，能够其乐融融于一体。

包罗万象天下太平，千年前就有如此恢宏气魄，四海来朝，天下一统。

此时他们即将进入皇城，美忽然开始，对创造这一切的那人好奇起来。

盛唐啊。

那个他咬牙切齿要搞掉的对手，也曾站场兵戈相见，也曾床榻夜夜缠绵，有互相算计也有魂牵梦萦。

一千年前的他，究竟是什么样子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