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鹤

时间隔得并不久，也就是去年年底的事情。

十二月要对全年做一个总结，韩发布了“2021对外白、书”对一年以来对成果进行了回顾。

与以往历年的总结不同，值得注意的有一个点，那就是对待他自古以来的南边那位冤家，从以往“邻国”这一称谓变成了“最亲近邻国”。

最亲近邻国。

嗯……

很怪。

怪到什么程度呢？本子看了都沉默。

很沉默，坐在那里看着新闻一语不发……事实上，他已经坐在那里很久了。

日式庭院宁静幽深，木质结构低矮的屋舍精致美观，院内同样也涵盖小径连廊，古乐奇珍，也有硕石红枫，竹林鹤影。

乍一眼看过去，总带着些似曾相识的意味。

但终究是不一样的，相比于华家建筑的气魄恢宏，这里就显得小巧简朴一些。

华家喜盛大，地大物博带着千百年来龙魂中的底蕴，喜热烈灿烂，大方明朗。古时龙魂好大喜功，于是殿宇嵯峨，玉栏绕砌，金辉兽面，彩焕螭头。一花一木都是突出高堂广厦万国之国的风采。

然此处不同。

枯山水，池泉园，清幽旷远，花木玲珑。

碎石、残木、青苔……鹅卵石铺设一段小径与茶室相连，竹林的青葱碎影倒映在池面，一阵风过，脆声抖落一池寂寞，石龛未亮，一旁干枯的木槿藤蔓有气无力攀爬上径边竹篱，悠柔阴慢的乐曲靡靡吹动还未绽放的樱花树。

曲径通幽处，禅房花木深。

遥见远处屋前缘廊上坐一青年，身着暗纹藏深浴衣。这是一套简洁的居家服饰，未着内衬，前领敞到腰腹隐隐露出线条，金线围腰收紧勾勒出削薄健窄的腰线。

一双芊芊素手搭上青年的肩：“大人在想什么？”

碎发晃动，青年侧目瞧了一眼，面白如纸的艺妓替他轻揉肩膀，这女子的长相极美，尤其是看人时几分娇滴滴的灵气，欲说还休。

面若桃花碧玉娇妍，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如月牙。

青年的眸色很黑，他沉默着放下手中的新闻，看向院中风景。

女子的手法很好，不轻不重，青年赤足盘着一只腿，唇线向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情绪，当缘廊侧边的格门被推开，下属走过来，青年抬眼望过去，身后的女子便立马懂事地跪卧行礼退下。

“您看到新闻了。”下属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青年手中的报刊。

“嗯，真是令人意外。”

“那么，您是怎么想的呢？”

是一如既往清冷夹杂着少年感的声线，日抿了抿唇，似乎皱了一下眉：“甚觉恶心。”

恶心。

谁跟他是最亲近的邻国了。

他这样说，下属便继续汇报：“那么接下来您需要忍耐一下了。”

日抬眼：“何事？”

对方没有抬头：“正月新春在即，韩方送来了一份春节贺礼。”

“春……贺礼？”

日一愣，骤然睁大双眼，眼底闪过诧异来。

但是这一抹诧异之色很快被他掩盖下去，他扭开脸，瞬间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语调：“哦，他送我贺礼……他能送我什么贺礼？”

这礼物并不稀罕，逢年过节依照和族传统，总是要互赠礼物，伴手礼贺礼节日礼……层出不穷，这大抵也不仅是和族传统，基于东亚儒家文化圈影响，例如农历春节总是更为盛大一些，这本不奇怪。

奇怪的是那家伙居然会给他送礼。

按照规矩，下属依旧依照惯例问：“需要回礼么？”

按照规矩，各国送礼本子都会回赠一份，这是从小学会的礼数。不过介于他与北边邻居关系并不好，也许随手将东西扔进库房随便回一份礼也就作罢。

然此时，日沉吟片刻，忽然站起身：“拿给我看看。”

“是。”

这就又不嫌恶心了。

甚至还坐在茶室为自己沏了一壶茶，正襟危坐，不紧不慢喝了一口。

下属出去了，下属又进来了。

日一抬头：“拿来了吗？”

下属正关着门，一愣，扭头诧异：“不，正交由审核部门，这是在下为您准备的炭火以便添满煮茶。”

冬日新景，红泥火炉。

谁料上司却道：“不必审了，直接拿过来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当贺礼送上日的茶桌，那是一份包装相当精致的包装盒。

似乎还是家主亲自系上的绳结。

此时，日面无表情，已经盘膝而坐低头盯着这个礼物许久，就连穿着美艳的花魁前来奉茶都不曾瞥一下眼。

他的发色与眸色极黑，是比东亚其他几人都要黑的颜色，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，连光都不能反射出莹莹光华来。

四下沉默，下属与女子互看一眼，似乎都有些担心。

“真恶心。”

日开口，低道旁人都快听不清，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握住礼盒两端，紧盯着礼盒拖到自己面前来。

如此，看来上司的心情并不好，下属道：“您若是不喜欢，不如交由属下来处理。”

日：打咩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大人的想法总是令人琢磨不透。

于是女子笑意盈盈靠过去，腰段曼妙尤若无骨，她悄无声息挡住礼盒，袖袍一甩随意拿起桌上的茶盏：“大人先用些茶吧。”

说着，她就将那礼盒往旁推开，笑道：“大人既然不喜欢，管那些作甚，不如交给底下人处理就好……”

话未说完，一只手忽而捏住她的下巴，指节分明而苍白，隐隐下了几分力。

花魁身躯娇小，卧在对方怀里，冷得她莫名升腾起一阵不自知地恐惧，浓黑如墨的眸子上下扫过她，最后目光定在她的眼睛上。

日抬了一下眼皮，捏着女子的下巴打量一二：“槿子，你我多久没见过了？”

女子怔愣一二，眼底浮现幽怨：“您也有一年光景不曾见槿子了。”

指尖慢慢摩挲过女子的嘴角，脸颊，眉眼……清冷的少年音带着几分揣摸不透的意味：“又漂亮了。”

犹见女子娇怯撇开脸颊，日毫不留情生生又将对方的脸掰向自己，他勾了勾嘴角：“漂亮了反倒不像，看着像另外一个人。”

募地，他另一只手将对方猛然一扯拉进自己怀中，紧紧拥抱，指节分明的手像哄小孩似的抚过女子纤细修长的后颈，极度温柔。

木槿花开畏日长。

生为女儿身使得她的眉眼与另一位姑娘更为相像。这是日所不能容忍的。

当年是他说女子美丽将她捧上花魁，现在又是他说她的美貌太过美丽，绝不能容忍。

“拟态而非求真，肖似公主，你僭越了。”

上一秒还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背，语气温柔如哄睡婴孩，下一秒，日骤然脸色一沉，猛地臂膀用力！

随着藏深色袖袍在空中划过的弧线，娇小的身躯与木质茶柜发出碰撞，发出突兀的声响，日慢条斯理换了茶盏，为自己添上茶。

下属一语不发，立即招手示意，沉默之中，女子被人拉出茶室，如此一来，室内又恢复了平静，日恍若未闻，双手再次握住礼盒拖移到自己面前。

……

这次终于没有人打扰，日表情少有地变化，似乎还挺期待……也不对，他不可能期待。

他似乎准备好打开了，在指尖触碰到系带前一秒，他忽然又抬起头：“真的是他送过来的？”

下属如实回复：“是，确实是韩方送来的。”

“称呼呢？”

下属一愣，道：“赠给日方新春贺礼。”

“没了？”

“是。”

日细微皱了皱眉：“没有说是‘送给最亲近邻国日方的新春贺礼’这样吗？”

“……”下属嘴角抽搐，但还是如实回复：“没有。”

室内又沉默了。

下属有些摸不清上司在想些什么，不过日深吸一口气，只冷着声道：“罢了，没有就好，不然对我而言实在太丢脸了……”

原来如此。

下属看着自己上司此时盯着面前的礼盒耳侧隐隐泛起红来，决定站在那里不说话。

随着拆开礼盒的簌簌声，随即，动静停下，上司的脸色又变了。礼盒封面是一幅风景画，画面为“海岛日出”。

其余盒中装有韩传统酒品、饮料和栗子等地方特产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，因为在看到那幅“海岛日出”时，本子已经开始生气了。

“你觉不觉得，这画中的海岛与竹岛极其相似？”他指着那画问下属。

下属正欲回答，还未出声，忽而又被打断：“蠢货！这分明是那家伙故意挑衅！”

看来日是真的生气了，他脸色黑到极点，一把将那礼盒连同里面的特产扫到地上。

“还给他。”

“是！”

下属连忙俯身去收拾，日的声音再度响起：“别收拾，就这样给他还回去！”

……

“别开小差！别开小差！”

拍桌子的砰砰声打断了本子的思绪，他抬起头来，正看见此时美双腿架在桌沿，将文件圈成纸筒，戴着墨镜满不耐烦地拿纸筒敲着桌面。

美日韩三方会谈。

除了坐在主位上的阿美，本子对面，韩正撇着嘴坐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，看起来委委屈屈的。

“不就是个岛吗？天天吵天天吵，能不能先把那些事情放放？”美一挑眉：“欧洲那片什么样你们也看到了，我想你们俩也不想小乌的悲剧在其中一位身上重演吧？”

他这么说，似乎意有所指，却又没有明说。

至于韩为什么别扭委屈，美也是知道的，但是他没有说，而是换了个话题：“阿韩呐，你那个北边兄弟最近是不是又不安稳呐？放心吧，哥哥既然来东亚，你就不要怕，赶明儿哥哥帮你灭灭他的威风。”

韩一直低着头似乎心不在焉，日看起来神思游离天外，这俩看起来怎么看怎么扶不上墙，阿美看了都皱眉。

他叹了口气，将腿放下，单手起了一罐桌上放着的可乐，边喝边道：“你们俩呢是我一手带起来的，现在东亚除去兔子就属你俩最为繁荣，遏制兔子已经到了十分紧迫的时候，哥哥虽然一直派驻军保护你们，但是你们也要支棱起来啊。”

韩撇着嘴：“大哥，我已经很努力了，但是这家伙太过分，拖到现在不解决问题。”

本子道：“在下没有不解决问题，对于历史遗留问题在下认为已经早有定论，不已你单方面质疑为转移，但是既然已经提到了，那么在下也有话要说，如果实在要紧盯历史遗留问题不放，那么在下1904年就开始在岛上设立设施，并于第二年将岛命名为竹岛，这是十分清晰明了的时间线路，也不以你单方面质疑为转移，这是十分重要的。”

美：？

他还没消化完，韩忽然叫起来：“大哥你看他！”

美拿着可乐罐眨了眨眼：“他在说什么？”

韩：他在狗叫。

美：？？

他还是没反应过来，本子又忽然咬牙生气起来：“蠢货！你太冒犯了！”

美：？？？

眼见二人火药味越来越浓，简直一点就炸，这是根本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嘛！气的易拉罐都捏变形了。

“天天吵，烦死了！”

阿美一拍桌子发起火来，他喝了一声，底下二人果然闭了嘴：“那些破事都先放放！你们就不能团结！团结一点吗！和睦相处懂不懂？”

日：……

韩：……

“大点声！”

日：懂

韩：懂